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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0章 終章(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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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從未如此喜歡過一個人。”

白色的霧氣彌散開, 桑枝幾乎只能瞧得清自己的身邊,是淡淡濕潤的白霧。

或是意識到了什麽,桑枝幹脆停下摸索的步伐靜靜呆在原地, 果然過了沒多久系統突然出聲。

【獎勵發送完畢, 請宿主註意查收。】

【任務完成,宿主是否要選擇回去?】

連著兩串冰冷的系統音, 桑枝抿著唇沒有立刻做出選擇,若是換作以前她定是會選擇回家, 可是她在這裏過了這麽久早就沒有把這裏看做只是一本書中世界了,而是真真切切的一個真實地方。

更因為這裏有了她割舍不下的人。

不知過了多久桑枝才深呼吸一口氣, 【倘若我說留下, 是不是以後再也不能見到我的親人了?】

藕碧色的襦裙被桑枝蹲下的姿勢弄皺,她面無表情,可實際上眼中沒有焦點,似是喃喃又似真的在認真提問。

【也許。】系統的回答頭一次變得模棱兩可, 桑枝猛然擡頭,長睫輕顫按捺下心中的驚喜, 【也許是什麽意思?】

趙決離桑枝的床榻不過幾步的距離, 他能感受到她深淺的呼吸,還有她的夢囈, 趙決閃了閃黑色的眸子,輕巧起身靠近。

床榻上的少女毫無防備,烏青色的發絲鋪陳在枕面和床上, 嫣紅的唇瓣張合, 趙決滾動了下喉結, 一點點傾下身子。

屋外是黑鴉嘎叫, 屋內是一片靜謐。

募地趙決聽到床上少女似親昵地叫了自己的一聲名字, 他身子僵住,隨即唇角上翹眸子中的光亮像是星辰。

他的前半生從未有過愛欲,自遇到她才終於有了這種體驗,他是給過桑枝後悔機會的。

良久,趙決在桑枝臉頰上印下一吻,黑黝黝的瞳仁執拗,既然選擇了他,便再也逃不了了。

一夜無夢,桑枝後知後覺地睡到天明才忽然想起來一件事,她猛然睜開眼望向桌角邊,人已經不見了,連地上也是幹幹凈凈的,好像昨晚趙決在這裏是一場夢般。

桑枝這才感覺到自己掌心有些硌手的觸感,是一顆紅色瑪瑙珠。

她瞇起眼,這珠子看著眼熟,桑枝仔細想了下才記起這是之前她在卞鎮時少了的那顆珠子。

昨晚看來不是夢啊,桑枝嘴角輕輕翹起,將珠子納入掌心,又想起昨夜與系統的聊天心情都開朗了幾分。

趙決此時在沈逍客他們院中,蘇池防備地看著他,今晨他早起便一眼瞧見了院中那個黑沈沈的身影,上次趙決在他們面前的模樣還歷歷在目,偏生他又叫蘇池把其他幾人都叫醒,如今也不知他是何來意。

還是沈逍客先開了口,不過此時他也是面色嚴肅沒了往日的親近,“你為何會在此?”

趙決沒說話,動手摸向腰間,那處是他的月刃,莫若水幾人後退了步提防地看著他,趙決的動作頓了下,旋即快速拔出那柄柳葉小刀。

“我想你們幫我一個忙。”他擡起眸,裏面誠懇之意任誰都能瞧得出。

莫若水滯了下,想起昨天桑母與他們說的事,第一個放下劍柄向他走近,蘇池與沈逍客兩人仍舊沒有放松,她沒有回答趙決的問題反而問道:“昨天枝枝與你見過面了?”

莫若水喊得親近,趙決微不可聞地皺了下眉,“是。”

“那你究竟是作何打算的?”

她問的是桑枝與趙決的關系,聞言趙決輕抿了下唇,“我會娶她。”

字字鏗鏘,蘇池的表情默了下,終究是放下了手中的劍也順帶壓下沈逍客的,“你今日找我們想幫什麽忙?”

趙決沒再多言將自己的刀放於幾人面前的石桌上,沈逍客皺眉,這柳葉小刀精致小巧暗含鋒芒冷冽,可最引人註目的是上面金燦燦的咒文。

明明前幾次見時是沒有的,趙決註意到了他們的眼神,開口道:“我是天妖。”

短短四字驚的在場幾人都猛地擡起眸看向他,而趙決神色正常,“天妖”這個詞也是他後來從趙不度口中聽到的,他自幼便沒有被正經地教過妖術,對妖的了解也是淺薄。

幾人心中此時都比較震驚,天妖是什麽,天妖是千年才可能出一個的妖界之主,上一個天妖犯下滔天罪孽,天下道門追殺反而被屠盡七七八八,他們懷山派也不過是僥幸存下的一派之一。

但這天妖的離奇卻不止在這,傳言天妖不過半妖之姿,受盡欺侮後才得上天眷戀有了齊天的本領,但壽命不長,這也是上天的制約。

沈逍客等人看著趙決的目光又變了變,他話語平淡地繼續講,“我父親從小便看出我的天妖資歷,對我下了噬心蠱又給了我這柄刀。”

“上面的符文就是壓制我的,而噬心蠱現在對我已經無用,我體內的妖氣從不久前就泛濫滾難以自抑。”趙決的目光一點點變沈,最後沈逍客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話。

趙決想讓他們抽出妖骨?

這如何可能?

沈逍客幾乎是立刻就拒絕了趙決的要求,“不可能,妖被抽出妖骨與凡人被抽出脊骨有什麽區別,不可能的,除非你是想死,”他咬咬牙想到桑枝,“難道你不想要與桑姑娘在一起了嗎?”

“沒有,”趙決聲音冷凝,他如何不想與桑枝一起,他就是因為想才會來找他們。

單靠那一柄刀上的符文已經快壓制不住他了,旁人不知可作為天妖的他知道,面對這些凡靈甚至是自己的愛欲,他更是難以自抑,或許總有一天他會控制不住自己傷害了自己所愛,可如果真的如此他寧願自己一個人承受。

他顫了顫眼睫,看著面前的沈逍客,道:“我是天妖,與尋常妖物不同,你只需抽出我那一截妖骨。”

“聽聞你們懷山派子弟擅長除妖,更有會煉化妖骨作為武器的,”趙決聲音平穩,這世上弱肉強食,無辜弱小的妖若是被人看中,那它身上的皮毛妖骨俱會物盡其用。

沈逍客有些不自在的低下了頭,趙決說的不假,他們懷山派也有這樣的弟子存在,專以屠殺妖物為榮,可他們這一路走來,看過這麽多妖,也明白了一些道理,如今也更不可能隨便地傷害生靈。

末了,趙決又說道:“我相信你們。”

這一句讓沈逍客無奈也只能答應下來,莫若水佩服趙決的勇氣,同時心中好像也有些艷羨桑枝,“這事你與枝枝說過嗎?”

趙決好似才想到這個問題,他皺皺眉,向他們躬身道,“這件事希望各位不用告知枝枝了。”

她不需要知道,也不必知道,趙決垂下眸子,這件事從始至終他就沒有想過告訴桑枝,比起抽骨的疼痛,他更害怕的是那個小姑娘眼中的淚水。

蘇池嘆了口氣,“好。”

“那就今晚抽骨吧。”趙決說。

“……也好,”沈逍客又問了他一遍,“你想好了嗎?”

或許是他們孤陋寡聞,但就算是天妖被抽出妖骨,那也必定會有危險的吧。

趙決沈默,昨晚他在桑枝屋外聽到桑母與她說的話,他們兩日後便要回去,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。

幾人當下也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
旭日東升,院內的月季開得正艷,仿若披上嫁衣的少女,趙決覆又向他們拱了一禮才離開。

今日午膳大家是一起用的,桑枝的好心情任是誰都瞧得出來,桑母瞥了她好幾眼桑枝才收斂了些神色,莫若水幾人面色如常,他們知道了他們這幾天要走的消息,也知道桑枝不會再跟著他們一道走了。

“沈公子,蘇公子還有莫小姐,”桑父舉杯,幾人也端著酒杯起身,“感謝你們這段時日對我兒的照顧,後日我們便要回去了,先在此謝過了。”說完他便滿飲此杯。

“竟這麽快?”蘇池問道,而丁家幾人顯然也是早就知道這個消息面上沒有驚訝之色。

桑枝順水推舟,“是啊娘親爹爹不如我們再留一段時日?”

“不了,你爹爹在那裏還有要事要忙,而你也是時候忙起來了。”桑母看著桑枝說道,桑枝低下頭,她知道桑母說的是什麽意思。

江南女子都是自己繡嫁妝,自會縫制衣物起便開始準備了,一絲一線俱是精工細活,先前桑父桑母疼惜她,沒有過早讓她繡嫁妝,而這次回去,她便要開始繡了。

桑枝深深嘆了一口氣,將碗中的豆腐搗成碎糊糊,看來要讓阿娘他們接受趙決還比較艱難啊。

莫若水看出桑枝的失意,“回去了也好,到時候我們路上有什麽趣聞會寫信與你的。”

“好。”

用完午膳,桑母便一直看著桑枝,哪兒也不許她去,她年歲大了只有這一個女兒,自然是把她放在心尖上疼著寵著的,先前丁家的那封信幾乎讓他們崩潰。

“枝枝,”桑母換了語氣,聲音柔和:“阿娘盼著你好,可你要知道爹爹與娘親不會陪伴你一輩子,能與你一起走下去的只有你的夫君。”

桑枝臉上有些動容,桑母又握著她的手,“你還記得秦家二郎嗎,阿娘為你觀看過他,他是秦家二子,你嫁過去不用擔心日後主持中饋,他家嫂嫂也是個極好的人,且秦家有家規,秦家兒郎年到四十沒有子女方能納妾,枝枝,他是個很好的歸處。”

桑枝沒有說話,她知道桑母說的每一句都是在勸慰她放棄趙決,若是桑枝真的不認識趙決,或許這秦家二郎真是個極好的夫君人選。

“阿娘,”桑枝望向她,目光堅定,“女兒從未如此喜歡過一個人,若是定要我嫁給不認識的人,我寧願終身不嫁。”

桑母抖著唇沒有說話顯然是被她給氣到了,“他是個妖,人與妖有什麽好結果?”說完這句話,桑母甩袖離開。

趙決從花墻後走出,看向石桌旁發呆的少女,剛剛他們說的話自己都聽見了。

“枝枝……”

桑枝被熟悉的聲音喊道立馬轉過頭去,“趙決,你還在這裏。”語氣興奮,沒有問他有沒有聽到他們剛剛母女倆的對話。

趙決點頭,上前扶住她的肩膀,兩人一上一下對視,黑黝黝的眸子映入桑枝的眼中,良久他才開口問道:“你真的想好了以後不會離開我嗎?”

他這話問過不止一遍,桑枝沒覺得厭煩,她知道趙決缺少安全感,如今只覺得他可愛,她順著趙決的手慢慢站起,可也只能到趙決的下巴處。

“想好了,連我們以後老了後的日子怎麽過都想好了,”桑枝就這樣笑盈盈地說道,細嫩的指尖拽過趙決的手掌,一點點畫著他掌心的紋路,“我和你說,我最近可會看掌紋了。”

酥癢的觸覺從掌心傳上來,趙決抑制住縮手的沖動,怔楞地望著桑枝的額頭,她還在繼續說,“你看這條線,”趙決聞聲低頭與她一起看向手掌,“這條線這裏開了個岔,後面就變得又長又直了,你知道為什麽嗎?”桑枝突然擡頭嚴肅問道。

趙決一下子被唬住,只看著她瑩白的小臉,他舔舔唇搖頭,“不知道?”

桑枝被他瞧得臉紅,原本瞎編好的話此時也說的磕磕巴巴,“因為……因為你遇上了我,以後,你就會變得幸福長壽。”

“笑什麽?”桑枝板臉。

“沒有,”趙決怎麽也壓不下上翹的嘴角,“我就是覺得你說的很對。”

就是因為遇見她,他才會變得幸福,她說的沒錯,趙決此時笑起來的模樣終於像個俊俏的少年公子了,桑枝也被他感染地笑起來。

“枝枝,明日,明日我便去見你的父母。”趙決握著她的手認真道。

桑枝睜大雙眼,“不行,你再等等,”她盡量委婉,“我已經和爹爹娘親他們差不多快說好了,再過段日子你來就剛剛好了。”

趙決哪裏能不知道她的心思,鼻尖湊過去輕輕碰了碰她的,桑枝的腰往後縮了些,臉沒有移動卻是悄悄紅了。

他模樣親昵護著桑枝的腰,“相信我,枝枝。”

“那……那便好吧。”桑枝紅著耳朵,大不了,大不了就一起站著被罵幾頓嘛,她扛得住。

也不知道她不在的時候趙決做什麽去了,想到這兒,桑枝便問了出來。

趙決湊近她的耳朵,唇瓣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,擦著她的耳廓輕聲說道:“在準備聘禮。”

桑枝的臉隨著耳朵那一處瞬間紅透。

看到意料之中的反應,趙決惡劣地咧嘴又笑了起來,“趙不度給我留了不少銀錢,我全都做聘禮了。”

“到時候只給你一月一兩。”桑枝呲牙看起來很不好惹的樣子,可她不知道在趙決的眼中更是一副小獸撒嬌的模樣。

“好啊。”他輕飄飄地應道。

趙決離開後,桑枝自己主動去找了桑父,桑母那邊走不通,那就先打通一個也好。

夜晚,月亮被烏雲遮住,幾點星子光芒暗淡,樹影婆娑,淺淺地映在青石板上。

趙決如約來找沈逍客他們,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衣,幾乎整個人掩在夜色之中,走近了才瞧見他眉梢的悅色。

“來吧。”趙決說。

沈逍客點點頭,他們在院子周圍布下了結界,今晚不會有人聽到這裏的動靜,更不會有人進的來。

取妖骨前,沈逍客又問了一遍他是否想好,只看到他閉上眼已經開始打坐了。

蘇池看了他一眼默默出去守著,莫若水在屋內一同為沈逍客護法。

取妖骨對妖來說無異於就是赴死,也只有趙決這種天妖才有膽子取出妖骨,待妖骨被取出後,他便又只能是個喪失妖力的半妖了。

這個過程或許快,又或許會很久,沈逍客他們從未試過,但也曾經聽門派中煉了妖骨武器的弟子提過,這手段非常人所能忍的,多數妖在還沒被取出妖骨時便耐不住疼痛死去,要麽也是暴起被他們擊殺而死。

趙決褪下上半身的衣服落至腰間,出乎意料的他的背後竟有很多傷痕,沈逍客訝異了一瞬沒有多話,將劍上施加靈力,向他背後脊柱的第九段而去。

皮肉硬生生地劍氣削開,莫若水皺眉不忍再看,閉上眼感受兩人的氣息。

鮮紅的血順著後背的白骨血肉滾滾流下,沈逍客下手比較深,他怕一下不成多來幾道反而增添了趙決的痛苦。

劍氣撕開身體的時候,趙決的腦內有一瞬間的空白,隨即而來的便是鋪天蓋地的疼痛,他能感受到無盡的痛楚,能感受到那柄劍在自己骨頭上的動作。

唇早就被他咬破卻沒發出丁點聲音,只有在受不住時他才發出一兩聲悶哼,趙決目光渙散,疼到最後他幾乎都以為自己要死了。

莫若水忍不住睜眼,她聽見趙決說話,此時他的臉上發絲上被汗水打濕,一雙眸子黑沈卻沒有焦點,“你說什麽?”

她問。

趙決背後的沈逍客額頭也早已被汗浸濕,手上的劍甚至已經顫抖卻還在堅持著剜骨,妖骨也是妖身上匯聚妖力的地方,他不得不小心。

“……枝枝,桑枝……”趙決喃喃道,莫若水湊近了才依稀聽清,她目光覆雜對妖又有了新的認知。

趙決唇瓣只有一點痕跡,嘴巴裏卻是吐出來血水,可口中還是沒有停止喊那個名字,就好像這個名字是他的止痛藥。

莫若水沒再多言,沈逍客到了取妖骨的最後關頭已經很疲憊了,她起身渡他些靈力。

烏白的骨頭被剝離出來,差不多一掌的長度,趙決終於捱不住整個人似浸了水昏過去。

沈逍客深喘了幾口氣,拿出早就備好的針線和藥給趙決的後背縫上又灑了藥粉,最後換了好幾盆血水沈逍客才喘籲籲地為他纏上繃帶。

莫若水處理好屋內的血跡和狼藉,趙決已經被沈逍客搬到床上了,看著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來了。

月亮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出來了,星雲托月,明日看來是個好日子。

作者有話說:

明天還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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